临近七月，应天下了场大雨，伴随着天雷滚动，大自然向人类宣泄这无穷的威力。应天的人们不仅要忍受着大雨滂沱，还要承受着朱元璋的怒火。
距离马秀英遇刺已经过去了三天，关于杀手却没有一点点消息，毛骧结结实实挨了八十军棍，若不是马夫人求情，他这个内卫府大统领会被朱元璋活活打死。对于这一点毛骧却没有任何怨言，如果马秀英遇刺身亡，恐怕被打死都算是轻饶。
慕容正正襟危坐，沈茂目露锋芒。
“沈公子，做人不能这样，你这般贪得无厌，只会让人嫌恶！”
“既然已经是我手里的东西，那断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！”
“可这东西原本是我的！”
“有谁能证明呢？”
二人你一言，我一语的，话语中充满杀机。
只听见噔噔两声，二人回过头，只见上官云一手端着一个小碗，另一手拿着一副长筷子，一边敲着碗，一边看着他二人，鄙夷道：“我说你们两个至于吗？不就是几片羊肉吗？又不是没有！”
“就你吃的最多！”
慕容正和沈茂一齐怒斥上官云！
上官云挑了挑眉毛，伸出了筷子。
桌子中间，赫然是一个炭盆，上面坐着一口锅，锅中汤汁翻滚，各种菜式在汤中上下沉浮。
沈茂打了个嗝，笑着说道：“慕容公子真是个妙人，你这桌子上这些东西哪一样我都吃过，可是为什么搭配起来却会是如此绝妙的味道？对了，这个叫什么来着？”
上官云咽下一块豆腐，烫的一边吹气一边咀嚼：“火锅！”
“了不起！”沈茂伸出大拇指：“沈某今日算是撞了大运，不说这奇妙的火锅，便是单单认识慕容公子和上官公子二位也是足慰平生。”
慕容正说道：“你只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，原本我们二人待在此处吃饭，你是怎么找过来的？”
“慕容正公子架子大呀，把我和老胡晾在外边儿，都到了中午了也不说招呼一声。幸亏啊，沈某还是有些本事的！”
“狗屁的本事！”上官云放下碗筷：“你只不过是长了一副狗鼻子而已！”
“哎？上官公子不可这么说，此乃天赋异禀！难道上官公子没听过食指大动的典故？”
三人顿了顿，一齐大笑起来。
慕容正说道：“这其实跟鼻子没多大关系，这火锅味儿太重了！”
沈茂又捞出一些菜来，用筷子将粘在筷子上的花椒和草果扔回锅里：“这里面放了这么多香料和草药，味道是大了些，不过，滋味……妙啊！”
上官云也说道：“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出这种吃法来的，这种吃法看似简单，却处处透露着精髓，尤其这辅料，看上去黄糊糊的，里面有芝麻的香气，还有轻微的其他的东西的香气。加上韭菜做的这个……韭花，还有……”
沈茂立刻指点：“芫荽！”
“对！还有小葱、蒜末，以及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，融合到一起，确实是妙不可言！”
慕容正笑而不语。
沈茂说道：“还有这锅里的材料，除了那些香料和药材之外，有一种我叫不上来名字的材料在里面……吃起来很爽，但是，我感觉我的嘴快烧起来了。”
火锅里面自然是放了辣椒，不仅仅是辣椒，而且连今年新种出来的花生慕容正也用了进来，把花生炒熟，然后捣碎炸出香油和芝麻酱掺在一起，才做成现在的样子，尽管眼前二人吃的沟满濠平大快朵颐，但是慕容正却知道这远远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，不过即便如此也算是不错了。
“还有一些材料没有备齐，再加上羊肉不是冻过的，切不成薄片，豆腐也不能动冻……总的来说马马虎虎吧！”
“这你也敢说是马马虎虎？”沈茂义愤填膺：“这顿饭是我吃过有史以来最好吃最爽快也是最自在的一顿饭了。”
“还可以做得更好。”
沈茂一听，眼珠子一转：“慕容兄，打个商量怎么样？”
“说。”
“这样的美食放在家里面吃太可惜了，我们不如盖间酒楼，把这道美食放到酒楼中，可以作为镇店之宝！”
“你觉得这么一顿饭多少钱合适？”
沈茂剔着牙：“怎么着也得千八百两银子吧！”
慕容正手一抖，差点撒了手里面的酒，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。
上官云皱了皱眉：“贵了？”
慕容正摇了摇头：“一点都不贵，这里面用的材料都是市上非常稀有的材料，甚至有些材料千金不换！”
沈茂说道：“就这样，慕容兄，我们开间酒楼，咱们五五分！”
“想得美！”慕容正嗤笑道：“即便是要开酒楼，我们也不会和你合作？”
“这是为何？”
“因为我们有间酒楼！”
沈茂面露微笑，再没有和慕容正提合伙开酒楼的事情，而是笑着说道：“那你们现在就定个价钱吧，定好了，我经常去光顾你们的生意！”
上官云想了想：“我觉得这东西定的价钱太高了，不合适，定的太少了感觉又亏的慌。”
慕容正说道：“那就定九百九十九两！”
“这和一千两有区别吗？”
“区别说大不大，说小不小。”慕容正说道：“人都会有一种占便宜的心思作怪，他肯定会选择九百九十九两，二者差别不大，但却让我们更多的有了选择的机会，因此只要我们卖出去，就是挣钱！”
“那你得让人来吃才行！”
“会来吃的。”
吃完了饭，慕容正和沈茂对坐饮茶，这个时候就该谈正事了。
慕容正沉思良久：“不知道沈东主给出什么样的条件？”
“家父的意思很明确，让慕容公子先提，如果不合适我们这边再做调整，合适了我们就开始合作。”
“我的条件很简单。”慕容正放下茶杯：“我会定期把西游释厄传的手稿给你们，你们负责刊登印刷和售卖，每卖出一本书我要收取一成的份子。”
沈茂说道：“就这吗？”
“作品的版权我不卖，你们可以租，每年一千两银子。”
沈茂点了点头：“我回去考虑一下，三天以后给你答复。”
慕容正目光迅速在沈茂身上扫了一眼：这个沈茂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，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，不如让他回去好好考虑考虑，然后再做决定。
这个混蛋，竟然不知道什么叫版权，估计今天说的这些话也是背后的人教他的。
“也好。那我们就说好了。”
送走了沈茂，慕容正这才和上官云说起了这几天应天的情况。
“你觉得这次行刺的，会不会是白莲宗的人？”
“不像！”上官云摇了摇头：“白莲宗的人不会藏那么深！这些杀手恐怕是千挑万选之后才有的结果。”
慕容正闭目沉思之后说道：“这几天应天的风声有些不对。”
“肯定不对！昨天的时候，秦淮河上捞出了一具尸体，是城南的一个富商，据说是喝多了酒掉在水里淹死的。”
“恐怕不是吧！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上官云说道：“这个富商背地里有个身份，是一些杀手的中间人，杀手通过他找活干，当然别人要有活儿做的时候也会通过他找杀手！那几个杀手就是他找来的。”
“然后线索就断了。”
“对，这两天内卫府的密探到处都是！那些城里边的蛇虫鼠蚁全部成了缩头乌龟。”
慕容正想了想：“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去查一些事情？”
“你有线索？”
慕容正定了定神，慢慢说出一个名字：“朱文正！”
沈茂的确不擅长商贾之道，老谋深算的胡长林其实早就知道了。从他进门时候的眼神以及后续翻账本以及交谈的过程，胡长林就知道，眼前的沈茂对商股之道并不在意，真正做决定的恐怕是和什么一起来的那个人。沈茂的作用，就是个花瓶！
回到自家宅院已经是天色大暗，沈茂到了一杯茶，一口气喝了下去。
“你是去了什么地方吗？身上怎么这么大一股味道？”帷帐内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：“怪怪的。”
沈茂笑了笑：“今天出门谈生意，碰巧看到人家在吃饭，于是别蹭了个饭，你还别说，挺好吃的。”
“谈的怎么样？”
“原本是去谈印书的事儿的，后来谈成了开酒楼的事，最后又回到了谈印书的事儿。”沈茂笑着说道：“对了，你知道什么叫版权吗？”
“未曾听过。”帷帐内传来哗啦哗啦翻动书本的声音：“这是那个慕容正和你说的？”
“是啊，慕容正说我们美印一本书就要付给她一程的版权费用，同时这个版权只租给我们，每年一千两银子！”
帷帐里面沉默了一会儿：“我大概明白他说的意思了。版权就是他那本西游释厄传的特有权利，即便是我们硬输，那也不能对内容进行更改，同时这本书上的面的内容衍生出来的其他事物，我们也不能进行利用。一千两银子不多，但是却让我们束手束脚。”
“那这门生意还做不做？”
“自然要做的，不过一定要等他把三成内容交给我们之后才开始。”
“行，我再去找他一趟。”沈茂说道：“今天去慕容正那儿发现了些情况，你要不要听听？”
“要说就说。”
“慕容正住在乌衣巷。”
“乌衣巷不是朱元璋赏赐手下大将的宅子吗？”
“是啊。慕容正住的别院原本上是常遇春的，后来常遇春送给了他。我还听说这个慕容正和常遇春关系非同一般啊，还有就是慕容正参加过鄱阳湖大战，好像还立了一些功，不过后来卸了差事，在栖霞山种地！”
“这是个有心机的人，让你去和他谈生意，是咱们吃了亏。”
“怎么就吃亏了？”
“商场如战场，你的心机耍不过别人就意味着吃亏！”
“这话说的……”
“眼下的情势不容乐观，朱元璋要对张士诚用兵，因为先前我们在苏州和张士诚有过合作，所以朱元璋对我们这边并不是特别友好，之前几次派人过来有意交好，可都有些碰壁。下次你带着我一起去吧，说不定慕容正就是一个突破口！”
“你也去？”
“是。之前听说过慕容正写的人生只若初相见，在看到他写的西游，总让我感觉他有着不一样的复杂性格。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必须小心谨慎才行，你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。”
沈茂打了个哈哈：“也行，你可以去看看，不过你可得注意这个慕容正。”
“注意什么？”
“他家里面处处透着诡异，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没有见过的，甚至……甚至今天中午吃的那顿饭也让人着迷。如果我是个女人，我也会着迷慕容正的，所以我说啊，你要注意不要过分痴迷于他。”
帷帐里立刻丢出一本书来，沈茂伸手接住，翻开一看是一本账册，立刻就转移话题：“怎么，应天的账查完了？”
“差不多了。”
“结果真么样？”
“应天这几年的发展确实不错，适合长期下去。”停了片刻，又说道：“不过有些店铺做了假账，需要下重手处理。”
“多做了还是少做了？”
“有区别吗？不管是多做了账还是少做了账，都是在犯错。明天我会给你个名单，你挨个去处理就行。”
“行！”
“还有就是车马行最近破产了好几家，估计很难再发展下去了。要发展也只能跑长途的运输了。”
“这也是那个慕容正搞的鬼！”沈茂哼了一声：“我听说了，应天最近才开始的公共交通马车，就是慕容正主导的，而且还有军方做背景，所以这些车马行不破产倒闭才怪。”
“是哪一个背景！”
“不是一个，是三个！一个就是徐达，另一个常遇春，还有一个你猜是谁？”
“既然朱元璋是最大的靠山，那这种生意我们就不要做了，将所有车马行的生意低价出售，全部拆解处理。所有马匹低价卖给城防司，不要有一匹马留下！”
“这样做对于我们损失很大呀！”
“如果跟朱元璋抢生意，恐怕以后损失的会更大！”
沈茂叹了口气：“小妹啊，以你的头脑，不是男儿身可惜了啊！”
“那以你的智慧，是不是就该当个女人呢？”
“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。”